[當記者訪問記者]
農曆年前,電話響起,一把少女聲線說:「我是明周記者阿ling,未來有一期封面故事談記者這行業,想訪問你可以嗎?」
我生平最怕有人訪問我談記者之道.
其一,多年來我到民間做傳媒教育講座,替記者組織做義工,清楚感覺到普通市民根本不關心記者飯碗和待遇.個別心地不好的人更會踩多腳:「記者做得陰質事多,狗仔隊,作假新聞,你們都有今日了.」
其二,記者行內比我更有資歷的前輩多的是.我今日已在大學有教席,閒來做自由採訪,可謂是少數幸運的人,有飯開,又可以為興趣採訪.我這等在別人眼中已「上了神枱」,不適宜對仍在跑前線的行家指指點點.
正當我想開口拒絕之際.女記者反駁:「啱啦,你唔係前線記者就啱啦,我地題目正係想講,點解大家唔再做記者.」最後應承做這個訪問,不是被她說服了,而只是因為知道記者搵食艱難,也不忍心令這位年輕記者失望.
女記者後來seat了我的堂,訪問我四個小時,訪問埋我班上不太想畢業後做記者的同學.
今日落樓下用23蚊買了一份明周,揭開,果然見到壯舉:一份紙媒在今天,仍會用24頁(12個跨版)去寫「記者唔易做」這個題目.不少耳熟能詳的辛酸躍然紙上.
三個已轉行的記者(包括前有線同事Natalie)吐苦水:加五百蚊人工如皇恩浩蕩,年輕記者把青春的身與心都賣給傳媒,感受卻覺得公司最終當自己係「屎」(exact bite).Natalie轉職公關係雖然覺得未必像記者般有工作滿足感,但晚上太陽未下山就回到家,看到母親捧着老火湯出來的一刻,竟然是做記者這麼多年奢想不了的一個平凡家庭樂畫面.
另一位還是大學本科生的學生,實習期間已經看到同事不斷派散水餅,個個叫佢「阿妹別入行」,好像阿妹像要加入黑社會一樣;經歷雨傘運動洗禮的女生,明明家人反對也要做一個記者來報導社會不公義.還有剛退休的前明報、蘋果資深記者林社炳跑遍世界,回望當年工作回報不錯,能夠一世只做一份工,就是記者,那種good old days今日已成過去.
我呢,竟然是壓軸.或者我是一個被逼離開這行業的人,十年前一場耳患把我趕離新聞前線,我因為不甘心太早離場,於是用教書餘暇去採訪的模式,又竟然跟現在因為行業轉型而衍生的freelance風氣配合起來.可謂是無心插柳.看畢記者的文字,只能說,把我美化了,或者教書教得多,我慣咗滿口理論.
記者訪問記者,從來都是難.記者訪問記者談記者行業,就是難上加難.難得阿ling一口氣把相信近萬字的專題,在農曆近年期間製作出來.都話,做記者難.
讀者們如果對我和其他(前/準)記者的故事有興趣,請落街買份明周(大肚香香係Book A封面果本),23蚊,當支持一下仍在前線跑新聞的朋友們.